吴东民:临摹也是创作
根据有关高文龙先生的书法简历,知道他很早就在工科院校里从事书法教育。书法教育离不开基础理论知识及临摹古典碑帖。学习书法的起点在这里,学习书法的毕生追求也在这里。今天,肯花大力气潜心学古的人并不多,对传统的把握与理解,从事书法的笔墨功夫、韵致精神,都在高文龙先生的临书之中,具体而微地表现出来。
纵观高文龙先生的书法临作,给我最强烈的感受,就是高文龙的书法之路,走的是一条堂堂正正的遵循传统的道路。一般而言,书法学习的路数,分为碑学与帖学两大门类。尤其在今天,承接晚清余续,书法学碑之风,还相当盛行。就帖学而言,总是以赵董一流为多,形成了学帖必然纤巧、软弱的流行病。这种情况,相当普遍。真正学习二王、追踪魏晋,能有些许成效者,实不多见。不是说人们不去学习二王、魏晋,历朝历代,包括今天,学二王者当然大有人在,问题是,时代悬隔,去二王益远,如何把握二王的风神,就成为了学习二王的关键。
相反,将学习二王与学习赵董混为一谈,不加分辨,是学帖的大忌。谁能从这里走出来,谁就能立足于书法学习与创作的高境界。看高文龙先生的临作,他的学习二王,却能够力避赵董的纤巧与流媚,这是最为难得的。一般而言,人们在追求形似的同时,必然流于纤巧,有时为了避开纤巧,往往流入狂怪粗率一路。既不狂怪、粗率,又不纤巧软弱,是书法临摹与创作的难点所在。仔细研读高文龙先生的这些临习之作,必然会对学习书法、鉴赏书法、理解书法,提供一份不可多得的资料。
这种所谓的不纤巧,就是古雅,这是学习魏晋的高境界。这种古雅的气息从何而来呢?我想,来源只能是两个方面,一是对传统文化的学习与把握,再就是学习书法的方法要得当,路子走得要正,要深究古雅与平庸的区别所在,而不是浮光掠影的浏览式的学习。从传统文化的角度说,人雅,作书才能雅,如此说来,又是修养学识的问题了。
我们知道,在传世的二王书法资料中,由东晋这个特殊的历史环境、文化环境所决定,在王羲之笔下,也是多种书体水乳交融般的融合在一起。从王羲之的楷书到行书再到草书,不是截然分开的。叫做时代风格也好,叫做二王的风格也好,叫做文字发展的阶段性也好,总之,它为我们如何学习二王,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说,楷行草这三种书体,必须并驾齐驱,缺一不可。今天,说到学习二王,往往都是就某一种书体取法二王,或者是行书取法二王,草书则取法唐宋以后等等。这种将二王书体割裂开来的做法,虽然有各取所需的便利,但对于整体把握二王精神,无疑又造成一种莫名的缺失。事实上,主观愿望上的各取所需,是不可能的,学习二王,何曾可以手到拈来?进一步说,除了二王的楷行草这三种书体以外,对于隶书、敦煌写经、魏晋残纸、汉简、所有这些二王书法源头的资料,都要予以研究学习,这才是学习二王的正确途径。这些观点也是我在浏览了高文龙先生的临作之后,进一步得到的认识。
以二王为原点,旁涉唐宋诸家,这是我在审视高文龙先生临书的过程中,获得的又一个概念。这种说法,似是学习书法的必由之路。泛泛而谈,的确如此,如果深究一下,情形却大为不同。在高文龙先生的临作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对于唐宋诸家的临习,笔墨开放,自由洒脱,这里有颜真卿、怀素、有苏东坡、黄山谷。以二王为原点,旁涉唐宋诸家,就不是由唐宋某一家上溯二王。前者是顺流而下,后者是溯流而上,一个轻松自在,举目之处,风光无限,一个寻寻觅觅,往往莫知踪迹。对于理解二王,沈尹默有内擫外拓之说,从鉴赏的角度,确有这个区分,从学习的角度,便很难把握这二者的区别,况且,历史长河,源源不断,内擫,是相对王羲之的保留古法而言,外拓,则可以看做是王献之的创新所在。那么,在我们今天,从学习书法的角度,是不是这个外拓的概念,也必须予以延伸呢?回答是肯定的。高文龙先生的临习唐宋诸家,也包括对王铎草书的临习,就是这个外拓概念的延伸。
认识一个人的书法,最好的视角就是看这个人的临作。这是一个人书法的根基所在、书风书韵的追求所在。离开这点谈创造,总有些漂浮不定的感觉,总有些捕风捉影的嫌疑。在今天,这样的临作,不是看得多,而是太少了,其中缘由似不必在此深究,然而,对于临写,不屑动笔的人似乎还大量存在。高文龙先生因为从事多年书法教学的缘故,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多书法临作,从收藏角度说,不可多得,从认识、了解一个人的书法观念、学书经历、学书追求,更是不可多得第一手资料。其实,谈过了临作,对于创作,才能有更深刻的认识。从临习的旁涉博取到创作的水到渠成,这中间,的确有很长的路要走。高文龙先生在创作中,表现形式最多的恐怕是亦真亦草的行草体式,在鉴赏它的时候,如何寻绎它的源头,我们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