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商业化伤害了艺术尊严
有些问题,我们无法回避,尽管它不会如优美的序曲一样让我们激情荡漾,但它却总是在我们耳际萦绕不去,甚至深深刺痛我们的灵魂。这些年来,中国艺术界不乏令人刺目惊心的艺术“事件”,还有一些毫无意义的、哗众取宠的、甚或偶然发生的活动也发人深省,这些都会一次次烙在我们的记忆中,挥之不去,期待着我们的良知来再次启蒙和救赎。
浮躁的创作现状
难以想象,今日中国艺术界之浮躁达到何种程度。绘画被一些人当做没有任何功能的艺术样式,从艺术家手里毫无目标地、机械地制作出来。当然,说毫无目标也不完全是。至少,在艺术家心目中,艺术作品是可以作为商品应该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的。这种艺术精神的颓废和艺术作品过度商品化的功利主义,多少与改革开放后出现的意识形态有关。越来越多的艺术家被现实生活的欲望所俘虏。由此,绘画成了变相地满足着人们虚荣心的一种可怜的生存手段。尤其是那些被千百万、甚至上亿银子罩住了的作品,纯然暴发户炫耀奢华之物的作态。绘画不再是作为“激荡灵魂的东西,或是作为满足对知识的渴求的东西”。(德拉克罗瓦语)我们无须强求艺术家创作的作品要具有“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之功效,但至少能有丝毫撞击心灵、让人激动的东西,而非纯粹地停留在表面的悦人耳目。
艺术总是应该有所暗示,它总是要有一些主观的、象征的、理想主义的成份为好。它能诉诸我们的想象,引起我们更多的思考,而不是仅仅让自身变成生活的一个碎片。在艺术革新的路上,我们的艺术家往往沉溺于对线条、笔墨、色彩、形式、表现手法等技巧上的实验,并寻求有所“突破”;却羞于谈论思想,谈论人之精神。这无疑隔断了艺术与人之间的联系。作为主体的艺术家成为艺术品的制作者,而非创造者。艺术家更倾心于作品的商业价格,而非艺术价值。艺术作品一旦被“制作”出来,便迅速贴上商标和价格。人们开始热衷于津津乐道那些卖了好价钱的作品,即便“制作”它的艺术家很二,也会很快被炒成“大师”。艺术家的雄心勃勃与意识形态的浅薄随时置艺术创作于一种盲目的疯狂境地。艺术过分商品化的后果是严重伤害了艺术的尊严,也影响了艺术家探索艺术精神的热情,而普遍陷入低俗化的泥潭。这种可能是可怕的,也是致命的。
西方现代派绘画观念的启示
有人可能会把中国当下的这种艺术现象归罪于西方现代派绘画观念的影响,那纯然误读和曲解了人家的思想。这或许是艺术家们在学习过程中避重就轻的心理所产生的不良后果。毕竟,学习是劳累的,沉思是痛苦的。干脆来个“拿来主义”,把艺术形式的帽子往头上一戴,万事大吉。也难怪,西方绘画发展到现代派,那是水到渠成的;而中国的众多艺术家几乎是半途出家,还没学会撞钟,就匆匆走上布道之路。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西方现代派从马蒂斯(甚至还可以上溯到梵·高、高更、蒙克等)及他的追随者开始,艺术家所追求的便是:绘画能够“传达出他们对于一个更为完美的世界,人性的光明和未来以及一种有益的艺术使命的信仰”。(沃纳·霍夫曼语)当时新风格的发言人亨利·凡·德·维尔德更甚,他认为绘画如果偏离了“自然中的一切渴求的力量、健康与幸福极致”这一目标,则完全是不道德的行为。而马蒂斯本人在《画家笔记》中对绘画之功能希望能达至的目标更让人感动。他说:“我所梦想的是一种平衡、纯净、安宁的艺术,其中没有令人烦恼或使人沮丧的题材,对于每一位脑力工作者——不管是生意人还是作家——来说,它或许像一种让人平静的感化力,一种精神上的抚慰,一张可以让人身体劳顿中恢复过来的扶手椅什么的。”这样看来,艺术家马蒂斯同时也充当了精神治疗师的角色了。艺术不仅仅是艺术,同时也因其在潜意识里能缓解甚至解除人们的身心疲惫而具有治疗功能的精神形式。西汉文豪刘向说过:“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从中可见出艺术之康复精神、健全人格之医学功能来。绘画之线条、设色等的和谐的确可以养眼。马蒂斯的作品还能给欣赏者以一种温馨的凉意呢。此外,我们也可以从更多现代派画家——诸如凯希纳、康定斯基、毕加索等——及他们的作品中感受着这种“善良和诚意”。
颇值得一提的是,西方现代派绘画一直以来深受19世纪的浪漫主义的悲观主义思想影响。这一情绪在艺术家的作品中屡屡被表现。如蒙克的《呐喊》、凯希纳的《十一月》、毕加索的《生命的尽头(救赎)》和《生命》,等等。可以肯定的是,艺术家以生活、梦想、绝望、死亡等作为创作主题,并非艺术家本人深陷在悲观主义的思想中,而是为了引发更多关于人性的思考。毕加索的《生命的尽头》,其另一半标题就是《救赎》。这样的命名不应该是艺术家随意为之吧?它显然为了突出作品的象征。悲剧意识中的审美精神不仅是西方文学一以贯之的创作主题,也深深影响着艺术创作的思想观念。从悲剧精神中,西方文化便表现出了更多诸如正义、自由、启蒙、救赎等价值观念来。这才是艺术家们创作此类作品的初衷。
扪心自问,我们的艺术家会不会怀有这样的理想和悲悯之心呢?甚至值得怀疑的是,他们在创作过程中可能反而置自身于紧张的状态之中,致使绘画的精神完全丧失;这样的作品又何以能给人们心灵以“激荡”或“凉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