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彭斯所嘱,为他在北京画院美术馆的个展写几句话。开始略有忐忑,因为我与彭斯虽是中央美院的校友,但他晚我数届,故不熟识。对于彭斯的作品倒是常在展览中见到,而且印象清晰,的确也有几句话想说,此文仅当笔端小叙。
观彭斯的油画,无论人物还是风景,第一感受是不知是什么人、什么国、什么时候画的,但这诸多的不清楚溶于一处,反成了他特有的识别度。那种古意悠然、沉稳老道,散出东方韵味而凝于西式画理之中的味道,恰恰建构了彭斯的个人语言,这在写实油画系统中是很难做到的。近期我才了解到彭斯是个80后艺术家,湖南衡阳人,学版画出身,却选择画油画,每日以书法为友、古琴为伴。所以,在北京画院美术馆的这次展览是融绘画、书法、音乐三位一体,由彭斯和美而成的“斯和”之展。
说到百年以来的油画中国化,自然是个大命题,参与解题者众,成功者寥寥无几。欧洲人画油画、空间建构、色彩处理,都不是核心问题,重要的是那种丰富的表述与人物、自然是如此的贴合。到过欧洲便知原来景致就是那样,怪不得有那样的油画。中国人画水墨也是一样,遍游江南,尤其是登过黄山,你会感叹非水墨为之不可。因此,互换的游戏难为,如李可染、傅抱石的欧洲写生,用毛笔画那里的密林与大屋顶,的确是难能可贵的例子。再有物质自有其特性,油和水本不相溶,油画与水墨本来不是一回事。如何将不同化为一体,恐怕就要如广东人煲汤,需要的是耐心、时间、温度。彭斯就在做这样一件事。好在彭斯是学版画出身,学版画的人最善吸收与融合。彭斯在调和着所有的矛盾,在做着如何将琵琶这种外来乐器转换成民族乐器的工作。
但或许还有另一种思维与行为的进入方式,本无纠结。油与水、东与西、古与今,进化论、对立思维、破立逻辑,是我们习惯的思考方法,但并非全然正确。三年前,在我们馆里给过世的欧洲学专家陈乐民先生办了个画展。他的妻子着名的学者资中筠老师告诉我,陈老一生用毛笔,字竖着写,画传统的“文人画”。但他研究欧洲政治、文化,吃西餐,说洋文,很自然、没有任何矛盾的感觉。我想,这是真实的生活,油与水、东与西、古与今,不是对立的而是可以和谐的在一起的。于彭斯的生活大约也如此,所以,彭斯的画是生活的一部分,不该纠结。
最后想说这个展览还有两个有意无意的巧合。其一,彭斯与齐白石都是湖南人。湘潭与衡阳我都去过,距离不远。因此,他们有着湖南人骨子里骄傲的脾性,走着“我行我道”的“寂寞之道”。彭斯执意要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做展览,恐怕有几分向同乡白石老人的致敬之意。其二,此次彭斯展览的题目“景物斯和”引自陶渊明的《时运》,楼上纪念齐白石诞辰150周年的展览“人生若寄”则出自陶潜的《荣木》诗,两者恰成一对,互为唱和。而《荣木》与《时运》皆是创作于元兴三年前后,那时出世与归隐对于陶渊明同样是个问题。“寄”中的少许惆怅,与“游暮春也。春服既成,景物斯和,偶影独游,欣慨交心”的小小孤独,之于艺术家或许恰是滋养 。但“景物斯和”在这个春天是彭斯的愿望,他虽独游,但不是只有身影随行。展览为“交心”,抚琴为“知音”,希望这回暮春的画院修禊,因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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