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肩接踵与附庸风雅
近日,某媒体以“面对以中青年画家为主的当代油画艺术,许多观众直呼‘看不懂’”为题,报道了刚刚开幕不久的2014广东第五届当代油画艺术展。这一似乎“不合时宜”的标题背后,却折射出当下美术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看不懂”不仅困扰着美术作品走向公众,更是长期以来少有人肯于直面的问题。
去年12月至今年3月,敦煌艺术展在杭州展出,共接待近40万人次参观者,而展览最后一天,观众人数竟达2.2万人次,创下了浙江美术馆开馆至今单日接待参观人数新纪录。在展览开幕就如同闭幕的今天,能有如此多的受众群体和参观人数,可见人们对敦煌艺术的热衷度,足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
洛阳纸贵,源于彼时人们见面必谈左思《三都赋》并争相传抄,敦煌艺术展的“摩肩接踵”,常态意义上虽然不再是展览开幕即结束的窘况,但实际而言,却依然存在浅尝辄止的另一个极端。
敦煌莫高窟虽然是以佛教为主体的壁画、彩塑、建筑艺术,但实际上,它所承载的不仅仅是1000年形象的佛教史,还是1000年的绘画史、1000年的雕塑史、1000年的中西文化交流史。因而,敦煌艺术所吸引人的,不仅仅是艺术的恢弘和典雅,更多的还有故事。这些一段段传奇式的故事,成为了建构起大众了解敦煌的桥梁,并且这些故事又往往与国仇家恨有所关联,从而能更加驱动人们的好奇心和关注度。在当下,大众对美术、对艺术的认知度越来越高,但更需要深层次上的专业指引,而这些指引若仅仅是通过像敦煌艺术展览时所讲解出的一个个故事,是远远不够的。而媒体对于“看不懂”的发问,深层次上是一种良心发问,因为更多的时候,媒体在宣传报道过程中,并没有发挥好本应具备的引导作用。针对每一位艺术家的展览或者多位艺术家的群展时,媒体习惯于以艺术家的头衔、趣事或是史海钩沉,勾起读者的兴趣,然而,多数时候报道却是到此为止,对于艺术家的创作风格、定位,进而读者应当如何去欣赏和理解,却不再提起。
“看不懂”的原因,也源于艺术欣赏过程中习惯性地停留在“附庸风雅”的层面所导致。好奇与关注,都是深入了解事物的开端,但绝不就是结束。在很多展览上,肯于在一幅作品前驻足停留,并花几分钟静静观看的人,其实并不多,更多的人则是不断摆弄手中的照相机来回拍照,看不懂不要紧,先立此存照,似乎以照相器材的记录,便是对展览的观看。然而,如果摄影的记录便可以完成观看乃至欣赏的话,为什么我们还要到博物馆、美术馆中观看展览?倘若真是如此,我们完全可以通过画册完成这样一次艺术欣赏的过程,因为精美的画册,其细腻度要远胜于基础性的摄影。
在很多人眼中,喜欢美术作品却并不能看懂美术作品,似乎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心态,似懂非懂便成为了一种常态。有一个现象非常有趣:越是美术修养高的人,当我们在询问他一些专业问题时,反而会面露难色,甚至称自己不太懂;而越是一知半解的人,则越是乐于在公众场合高谈阔论。范景中教授曾在一份演讲中谈到“附庸风雅与艺术欣赏”的关系,他认为附庸风雅并非坏事,从不懂美术作品、艺术作品到读懂,附庸风雅是艺术欣赏一个必经的阶段。而附庸风雅在美术生态中的具体体现,便是亲近,也就是去观看展览、观看作品,而要做到这些就需要在美术馆、博物馆中完成。
实际上,写实特征比较明显的作品,在视觉上会比意象、抽象的作品容易被理解,但即使是理解写实性的作品,深层上需要理解的却是技法背后的情感。如小说一样的现代文学作品,一般来说比古诗词和文言文容易被看懂,但把握文字背后所蕴含的情感,同样需要循序渐进地锻炼才能做到。
看不懂,因此需要去发问为什么会看不懂,更应该去发问应该怎样去看懂。合理并且适当的指引,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但更需要乐于亲近艺术作品的观众掌握看懂和深入的方法。
记得敦煌艺术在杭州的展览中,有一张地图吸引了我,在这张体现敦煌壁画绘制者的来源地指向图中,只有一个箭头显示来自中原,而同时则有十多个箭头来自西域,这张小小的地图也体现了中华文明的吸收和包容,正是有容乃大的大中华概念。主办方别出新裁地将这张地图放在了展场中心的位置,然而,在我两次前往观看的过程中,我刻意留心统计了观众对这张地图的热衷程度,却是少人对此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