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林风眠之后，吴冠中、赵无极和朱德群等绘画大师在中西艺术融合和中国美术的现代化运动中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林风眠年长一辈，于上世纪90年代离世，吴冠中和赵无极近两年刚刚过世，没想到3月26日朱德群也走了。随着几位90多岁艺术老人的先后辞世，一个伟大的美术时代完美终结！一代美术伟人给后人留下一笔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也给当代美术开创了一个不可预见的未来。

回顾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正当西方现代美术蓬勃发展、方兴未艾之时，延续数千年的中国传统美术正走向衰弱，中国现代美术前途未卜。国立艺术院的首任院长林风眠及后来从国立艺术院走出去的吴冠中、赵无极和朱德群等画家，尽管最终的立身处所各不相同，却同样都选择了艰难而寂寞的中国美术现代化的探索之路。他们都有留法经历，接受了西方现代美术思想的启蒙，对中国传统美术和民族文化有着深刻的体悟和深厚的感情。林风眠提出“融合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主张，运用西方现代美术的思想方法对中国传统美术尤其是传统民间美术，进行了重新的研究、梳理和解读，并以崭新的表达方式创作出具有浓郁民族特性的现代绘画图式；吴冠中主张借西方现代绘画的审美理念，开拓艺术思维，拓展绘画的形式和方法，提出“形式美”和“抽象美”的理论，并身体力行，把目光投向了中国的传统民居和生活日常，以现代绘画的方法论和表现手段表达中国式的现代审美；长期生活在现代美术中心巴黎的赵无极和朱德群，则直接从西方现代绘画入手，以经典的现代绘画方式起航，同时将传统美学思想和中国山水画意味融入其中，在宏大的艺术视野和文化格局中去探索艺术、经营画面，从而创造出一种既符合西方现代美术理念又迥异于西方艺术面貌的绘画样式，并荣登西方美术史册，无论是赵无极的“抒情抽象”，还是朱德群的“永存刹那”，那种极富变幻的色彩和光感，纵横自如的线条和笔触，以及动荡而有序的节奏和韵律，不仅蕴含着中西美术传统的内涵，更焕发出新时代的活力。一代美术大师在那个特定的年代，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把农耕文化背景下形成的朴素而深邃的传统审美与西方现代美术的先进艺术理念进行交汇融合，在半个多世纪的漫长探求中，逐渐形成独立的美术思想和表达方式，实现了中国美术的现代化转型，也为中西艺术架起了桥梁。

西方现代绘画是一场画布上的视觉革命，打破了西方古典具象写实绘画的思维模式和方法，在野兽派、立体主义等画派的推动下，思想和方法的逐步深入和推进，渐渐发展成超越客观真实的抽象式绘画形态，从而完成了西方美术的现代化。20世纪60年代以后，现代绘画不断回避客观现实，逐渐成为一种视觉图式的游戏。随着现代画家不断沉醉于这种个性化的视觉游戏之中，现代绘画走向了衰落，最终被后现代艺术思想所颠覆。考察一下赵无极和朱德群的绘画，也可以发现其情景十分相似。他们的艺术思想和绘画实践在七八十年代已经走向成熟，80年代之后的创作基本上没有太多的突破，仅仅是一种创作原貌的维持。如此看来，现代美术运动的功过得失已经一目了然。

今天，现代美术运动的时代终结了，当代画家应该在老一辈画家所培植的大树底下乘凉，还是应该另辟蹊径再创辉煌呢？高度信息化的21世纪，与半个多世纪以前的文化背景和艺术境况早已截然不同。当代画家不应该躺在大师所构筑的温床中坐享其成、高枕而眠，不应该仅仅去仿制大师的绘画图式和套路，重复着只有技术制作而缺乏创意的抽象绘画实验，而应当继承大师的绘画思想和探索精神，回到当代现实世界中来，直面鲜活生动、千变万化的当下情景，在深入对话中萌发新的艺术思想和画面形式，从而走向当代美术。

文/宋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