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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礼平:傅抱石的假画

2014年03月26日 15:27:58  来源:《收藏·拍卖》杂志

傅抱石画作,早在上个世纪40年代已有人造假了。到六七十年代,伪作又再出现。但那年代,傅抱石画册流通甚少,印刷网点也粗糙,令造假者的可资参照的材料不多。所以当时傅抱石的伪作,其造伪水准并不高。到了八九十年代,画市开始兴旺,假傅画就多了,而且水准也越来越高了。

记得70年代末,傅抱石画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布置期间,就有人拿梯攀高爬低,不断拍摄画作。傅家的子女以为拍摄者是美术馆的人,而美术馆的人,又以为他是傅家的人。这位老兄C君,专门生产傅抱石画作,在当时而言,水平算比较高,很能蒙蔽人。香港有一家画店,老板姓W,在北京侨委工作,移居香港后搞出版、卖画,专卖这条生产线的傅抱石伪作。当年傅画真迹几万至十几万一件,该店卖这些傅抱石A货,两三千元一件吧。而北角华丰国货公司有这位C君署本款画作出售,一两千元一件。两相对比,不难发现系出自同一人手笔。

90年代初某大导演L君到小轩找傅抱石画,一问都是正价十多万一件,觉得太贵。我半开玩笑的告诉他要便宜的话可找某店,本意是指经营宗旨的取向不同,专门经销钻石与售卖水晶、玻璃,自然是不一样,谁知大导却很认真的索要该店地址电话,后来还听说大导又真的去这家店入货。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是立意放弃行业操守。让人担忧大导易成了大盗?

至于某店的主人W君,本系由出版业前辈杨治明先生带来小轩闲坐认识的,但双方经营宗旨迥异,故亦从无交易,就仅此一面之缘而已。而该大导乃系傅家千金介绍,曾莅小轩两三次,此后又反覆来电垂询书画行情十多次,不胜烦扰。

尝听万青屴教授说过,70年代末80年代初,有人假吴作人的画,吴向上面投诉,公安根据线索抓人,万当时受文化部之命参与调查,说抄家才发现这位作伪者(C君)不单止假吴作人,也假齐白石、傅抱石,搜出不少伪造的齐白石、傅抱石印章。90年代初,某同宗老友却不期然带同C君莅临小轩。当时拙编《名家翰墨》第九期正误混了傅公毛诗画意册页伪迹,心中颇疑是此君所为,我即把握时间当面询问,但C君只是笑而不语。而同宗老友则谓他(C君)进步了,你迟几个月会清楚。言下,没半点自责,反而有点自鸣得意呢!那两位老兄在小轩逗留三几分钟,其间也只看看壁间书画,站着谈了几句,屁股不碰椅子就告辞了。当时这位C君也没敢留下地址电话,匆匆而别,此后20多年没有再遇到,也没有听人提到他这个名字。

过了几个月,果真有高仿傅画在某大拍卖行出现,水平更提高了,而且全套做齐,包括“套棺材”,用旧画揭走画心,以旧装裱的材料套上假画,广东老一辈说的“真棺材假死人”,再加附假印刷品图册,假挂历、假的历史性画片,用以增加买家信任。只是造伪的心思粗疏,那历史性的印刷品出了纰漏,画片上显示一九五几年辽宁美术出版社出版,五十年代都是活字粒印刷,但假的历史性印刷品却用了七十年代初才流行的照相打字(植字机)的字款。不过,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约1993年,九龙尖沙嘴某邓姓医生,也弄了一批傅抱石向笔者推荐,笔者莫财,找来老友建筑师黄先生一起往观,乍一看很像真品,再看多几件,发觉全都是这路货色。后来在台湾某画店××堂,也见这类假画。这条生产线的傅抱石,骗了不少人,甚至骗了一批专家。

20年前某日,台湾某大藏家买手Z君到小轩,要找傅抱石。我只拿几件应酬一下,Z君摇头,说他们要收大幅的,要金刚坡时期的。我很纳闷,傅抱石在金刚坡山斋那小方桌怎麽能画大画呢?但Z君说他们在美国买到大幅的金刚坡时期的画,还附有印刷品的。我一听,不敢说话了。在这个行业行走,要学会多叩头,小说话,这叫“活命哲学”。

听说这位台湾大藏家,花了一亿几千万,陆续买进一批傅抱石的画。后来印了一个挂历,送给其他藏家。而台北最大的藏家林兄眼力好,看到这个挂历时,心直口快与这位大藏家说全部是假的。藏家不服气,要拿去台北故宫展览,表示系真迹。听说秦孝仪院长一口答应,但后来为懂行的下属劝止,于是这个展览移师台北新光美术馆举行。开幕那天,听说秦院长一行几位故宫人马,出席捧场,但匆匆忙忙就走啦。新光是私人美术馆,展览了也不能代表什么,似不足以怡情解恨。又不知是出自藏家还是搞手的意思,他要搞更权威的展览。

不久,参与整理藏家藏品的L君,专门从台北飞来,约我见面并共吃午饭,烧鹅饭,谈了一下,就飞回台北。谈话都是围绕着傅抱石一众弟子,也谈到了最老资格的弟子沉左尧。L君想联络沉公,我也是黄大仙徒孙,有求必应,就告以电话地址。不久沉公飞台北看这批画,返港后来看我,问及这些画怎么样,沉公认为小件册页扇面之类不错。我当时未见实物,连那挂历也只是耳闻而未曾寓目,只是满腹狐疑。

来听说上海博物馆要展出这批画了。在这之前,浙江省博物馆70周年,在杭州浙博搞纪念活动,我也应邀出席。上博几位领导也去,台北藏家蔡一鸣也专程飞去捧场,蔡公当晚要赶回上海,上博汪庆正、陈燮君有车,把蔡接上车一起去上海。在车上,陈说及将举办台湾某君藏的傅抱石金刚坡时期作品展览,蔡好意提醒陈馆长,指出这批画有争议,要慎重。陈馆长有点生气,应以:“傅抱石早期作品总有不同意见,但我们看好。”蔡就不好再说什么。过不多久,这个画展要开了。

纽约藏家邓仕勳来香港,到小轩坐,说起这事。邓兄义愤填膺,他还知悉上博办这展览,得几十万场租和二百万赞助学者出国访问之类补助费,总金额约人民币250万。邓是在纽约开高级中餐馆的,所以我劝邓兄你包你的春卷,不要管人家那么多事,各人食各人的饭。上博有这麽多专家,还要你费神吗?我说的原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意思。谁知这位邓公对此大有“肉食者鄙”的见解,且又抱怨傅抱石公子傅二石,怎么不哼一声,让人家胡搞。

1999年12月10日至2000年1月2日,上海博物馆不理蔡一鸣劝告,终于如期举办《金刚神韵──傅抱石金刚坡时期作品特展》,展出的号称金刚坡时期的傅抱石作品,共有44件,大多为这位藏家喜欢的大件作品。傅抱石的大名加上上海博物馆的大名,令到参观这个展览的人不少。但不久,就因作品真伪问题而引起许多议论。这么有趣的展览,我怎能错过呢,也就飞去看了。在一堂丈二匹四屏巨幛山水前,我与陪同观赏的上博老友说,这件作品用小楷书题在顶端,叫人怎么看,我带了望远镜才看到写的是甚麽内容。全部画作画面总是重重复复的堆砌,欠缺了傅抱石那种水墨淋漓的大气、不食人间烟火、空灵的六朝烟水气。整体作品得一个闷字,是沉闷的闷。因刻意做旧,画幅显出很疲的样子。在展场参观途中,碰到北京某大画家,专程来观赏,场中大赞好野,还握着我的手热情洋溢的问,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些画印刷出版,应该把这些精采的作品向广大读者介绍。我只能唯唯以对。

展品真假问题终于曝光了,有所谓千夫所指,北京、南京、广州、台北、香港,都有报道,也有正反双方讨论的文章,在台北报刊发表。但上海的传媒,竟可以只字不提,就好像完全没有这回事发生一样。上海《文汇报》有记者访问傅二石,二石说问了也没用,你们不会登的。记者说不怕,一定会登,最后也是登不出来。因小记者不怕,大编辑怕,大编辑不怕,总编辑、社长、党支书怕。上海如何能做到如此只手遮天?能捂盖子令事情没发生一样,能滴水不漏,上海真能控制舆论啊。

毕竟一个展览,就把上博学术专业形象损毁了。只是上博书画部单国霖是幸运儿,因他有不在现场证明。因这批展品到了上博,尚未拆箱,单已飞去美国参加甚麽研讨会,到返上海时,展品已拆卸运走。他也听得传言太多,于是来电垂询:许公,听说这个展览很多假的,你看了没有。我答,看了,不是很多假,是全部假。

二石终于捺不住,发了封信去上海博物馆,说明所展的傅抱石画作全是假冒,并请将信转交与藏这批画的人。不久,二石收到藏家回覆,一个特快专递的大封,内里一小封信,只说来信收到,什么也不讲。展览图录印了,不敢发行,该是全部销毁了。可见藏家或主事者,已心中有数了。

过后不久,傅家终于出来说明事情真相,傅二石代表母亲罗时慧及傅抱石其他家属,公开声明:去年(1999)十二月上海博物馆举办的《金刚神韵──傅抱石金刚坡时期作品特展》,该展全系伪作。

二石向记者详述了特展为何全系伪作的理由(2000年2月18日《重庆晚报》):

一、抗战八年,我们在金刚坡与父亲朝夕相处,他作画时我们总在旁边帮忙,因此,完全不可能有特展中这麽大一批我们从未见过的所谓“金刚坡时期作品”;

二、金刚坡是重庆的穷山沟,我们当时住的房子原是房东家的长工屋,低矮、狭小、阴暗,作画条件极差。故父亲在金刚坡时期作品一般在四尺以下,那时所作尺寸最大的画是《丽人行》,也不过只是61.5厘米×207.5厘米。而这次展出的画,除了两套册页外,几乎全是巨幅或大幅之作。甚至有四米高的四条屏《四季山水》,有九米长的横幅《江山胜览图》。这麽巨大的画,“金刚坡下山斋”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的。显然,伪造者对金刚坡的情形一无所知;

三、这次展出画中多长篇题字,而傅抱石的书法功底及签名习惯,造假者是难以“乱真”的。至于画作本身,漏洞很多。

在众多的傅抱石假画中,以上海博物馆展出的这批作品,能卖得最高价(造伪者或经销者都发达了),也曾最令社会哄动,所以本文藉以为例,用证鉴赏之难。

(责任编辑:史立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