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举:千年的中国画当下现世故的浮躁
中国画绵延了千年的安宁和辉煌来到现在,渐渐出现了众多的问题。出现这些问题的起因,或者说是这些问题的主因,其实是中国画的所谓当代化的问题。中国画的前世顺理成章了,中国画的今生呢?似乎谁都觉得出现了问题。只是这个问题的提出,本身可能就是个问题。当代化的问题,现在所有领域都出现了,大家都在议论。那么中国画,或者说中国艺术,是否也有一个当代化的问题呢?作为特立的中国画或者说中国艺术,是否和其他领域一样,也有个当代化的问题呢?在浮躁和喜欢语出惊人的现在,很少有意见是从中国画本身出发的。也就是说,许多的争论一开始就忽视了中国画本身的属性和价值。因此要讨论中国画所谓的当代化,还得静下心来,还从中国画的本身论起。中国画的本身属性和价值,大抵是两个“被”字。第一个“被”是“被改变的景象”。和所有的物种出现时一样,中国画在它出现的时刻,就已经具备了所有的属性和价值,具备了由此具有的所有的美感和无限的可能性。世界上的绘画,可能都没有中国画那样,一开始就以一种梦一般的心灵述说,描绘出了山水花鸟和人物。中国画中的人间万象,都是以线条和墨色完成的。经验里的线条,原本只是出现在分隔空间的时候,然而中国画中的线条,还可以表达空间本身。还有墨分五色,竟然表达出眼中的灿烂。还有散点透视的奇迹,在两维的纸绢上,保存了三维甚至四维景象和可能性。中国画中“被改变的景象”,直抵艺术的本原。梦一样的中国画生来就是艺术的极致。
中国画第二个“被”是“被愉悦的心情”。中国画是因为愉悦心情而出现的。中国画从来是在红尘边缘,从来不属于世故和心机。历代的深入人心的中国画,都不是因为含有世故而深入人心。历来传世的中国画,都不是因为先有了传世的心机,才得以传世的。董源巨然的山水画,哪里是在红尘深处?八大石涛徐青藤的画,也只是愉悦他们自己的心情。尽管这种愉悦是悲欢交集,无可名状的。还有敦煌的壁画,和世故和心机也毫无挂碍。甚至是众所周知的《清明上河图》,它是散点透视的奇迹,线条和墨色的梦想,说它是再现了当时汴梁的清明景象,也是“清明”到了极致的繁华。世故的浮躁,人间的心机,在《清明上河图》里是无从查处的。还有《韩熙载夜宴图》也是这样,它是画家带了皇帝的使命,去把韩熙载家的奢华家宴画出来的。这使命本身很现实,这画的画面也很真实,而且画法很工致,然而这画怎么看也很梦幻。因为中国画,尤其是好的中国画,拒绝世故和心机,有的只是“被愉悦的心情”。画毕竟是有局限的艺术,说是可以咫尺千里,其实也只是心情使然。苍山一角、眉目隐隐,霜花数枝、青鸟嘤嘤,中国画美不胜收。然而坦率地说,中国画和文字、书法都是没法比拟的。历史上再伟大的画家大都是画工和闲人而已。苏东坡一类的大文人也画画,可他们是太明白画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的画真正只是一种“被愉悦的心情”。如果有人要称他们为“画家”,料想他们,都是会付之一笑的。
然而,现在的中国画的属性和价值,遭遇了第三个“被”字,那就是“被误解的困境”。中国画到了当代,在其他领域都面临当代化的时候,中国画也被牵累进去,也面临了所谓当代化的问题。这就是中国画前所未遇地遭遇了“被误解的困境”。一直有评论家引用石涛的一句话:“笔墨当随时代”,从而认为中国画表达当下的景象和现世的思考顺理成章。其实石涛的那句话,也就是在中国画生来具有的无限可能性中的某些可能性,被后人渐渐悟出的意思。石涛的那句话并没有中国画创作题材和文化担当无边无垠的意思。山水还是山水,花鸟还是花鸟,人物还是人物。中国画的属性和价值,即“被改变的景象”和“被愉悦的心情”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前文已经说到中国画和文字、书法没法比拟。李可染画过《万山红遍》,可是毛泽东的原词“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给人的感染,是怎么画也无法企及的。李伯安真的很伟大,他以无尽的尺幅画他的巴颜喀拉山,可惜到头来再大的尺幅也是徒劳。因为画的属性和价值,原本只是梦想和情致。它没能或者说无法担当什么,所有对中国画天高地厚般的期待,都是对中国画的一种误解。天高地厚般的担当,文字可以,甚至书法可能,可惜中国画没可能。所以,我一直感觉所谓的“当代艺术”,如果指的是画,或者是中国画,都是没有前途的。因为它违背了画的属性和价值,尤其是违背了中国画的属性和价值。中国画生来只是梦中的景象和人间的心情,只有明白了这点,当代的中国画才可能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