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被贴满了标签，她们比男人承载了更多语言和文化上的细微差别，任何渴求者鄙弃的语言，都常常被加诸于女性的身体之上。”这是出生于肯尼亚、定居在纽约的女性艺术家瓦格琪·穆图在其第一本作品集中如是说的，这种语气丝毫不亚于美术史家琳达·诺克林的“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的疾呼，她所直陈的女性身份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的话语发人深省，无怪乎她的作品中的女性，能带给我们震撼心境的视觉效果。

近几年来，穆图的作品已经成为国际艺术品市场上的宠儿，在一些重要的国际展览和拍卖会上均是众所翘首的焦点。有趣的是：她所使用的方法却是当代艺术中已经被广泛使用的拼贴（collage），何以在她手下会焕发出如此巨大的魅力？这无疑跟她所选择的题材和表现的内涵有关：以现成的图像资料为基础，用大尺幅的具象碎片为手段，来处理女性和文化身份（cultural identity）相关的主题。她画面上的人物，不仅滑稽怪异，更像是原始的、当代的与后人类（post-human）的杂交体，这些看起来花哨、病变、扭曲的形象主要是从一些光彩照人的时尚杂志、闪光的亮片和皮毛之类的具有诱惑性的材料中寻获的，但这些怪异女性人物背后的指向，却是发人深省的殖民历史、当代非洲的政治以及对西方固陋的对非洲女性审美理念的质疑。穆图自己本身多元的人生经历——她曾学习过人类学和雕塑，并且在肯尼亚的内罗毕、英国的威尔士和美国的纽约、纽黑文等地生活——这似乎为她提供了多样的关注对象的素材。

欣赏穆图的绘画，首先夺人眼球的就是画面人物的诡异造型，与其称之为人，不妨称之为基因变异的突变体生物，她们大部分是裸露的，让人看到女人身体隐喻的实质：世俗所渴求的与鄙弃的皆在其上，在绚丽色彩与幻境的烘托下，提醒着逼人而来的恐怖与怪诞。比如《她又开始过埃冈冈节了》（She’s Egungun Again），人物的头发变成了水母那左冲右撞的触角，而她的手和脚长出像雪人那样的卷须毛发。她把剪裁自时尚杂志和一些模仿异国情调的符号如：刺青的皮肤、羽毛饰的衣服和面具等元素移植到自己作品理想化身体的各个部位，创作出了一个我们眼前集美与恐怖于一身的矛盾体。题目中的“Egungun”就是指西非土着部落的宗教体系中对共同祖先亡灵的一种带有神秘色彩的群神崇拜，在这些文化语境中，穆图的人物就像是祭祀典礼中的人装扮的，这里暗示着一种对非洲文化在世界上的身份的追问；在另一件作品《错误的不可饶恕的分级》（Misguided Unforgivable Hierarchies）中，同样地你可以看到细微之处所表现出的隐秘天地，混合着色情碎片和机械的拼贴，让画面投射政治话语的解读。她的构图很像俄国现代画家夏加尔的《生日》，用超现实的手法表现正在接吻的两个人。从这两件作品中可以看出，穆图利用蒙太奇式的做法，把图像重新组合搭配，表现出了对于女性身份，尤其是黑人女性形象的深刻思考。

穆图的作品既让人为之吸引，又因为诡异的面貌而引起争议。她借用现代世界里的图像文本拼贴，以及她独创的缠绕的线条表现出超现实世界的魅影，其中充斥的色情、欲望、可怖、畸形等刺激性因子携带着讽刺、愤懑、哀婉等复杂的情愫来激荡着人们的心理。去年她接受《每日服务》（Daily Serving）杂志采访的时候说：“我真的要向崇高和卑劣的观念一起致敬，并运用厌弃、贫困和悲惨的审美思想作为手段，来谈论超越的和充满希望的事情。”言外之意，我们不管从女性主义叙事角度来解读，还是从种族上的阐释，她的艺术除了揭示和彰显今天世俗存在的种种对女性的不公平的同时，更寄托了一种希冀能够改变的愿望。

穆图的作品，如今已经在世界各地，诸如旧金山现代博物馆、伦敦泰特美术馆、德国杜塞尔多夫博物馆和巴黎的蓬皮杜中心展出过。她是近年来美国最有影响力的非洲裔艺术家，并在欧洲大陆卷起了一股“黑色旋风”。她所塑造的女性形象，让我们看到了在西方审美价值被扭曲了的非洲女性形象，其中所涉及的对新殖民主义、性别和文化劣根性的批判，更是当下艺术界值得反思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