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考级何以有标准
批评家陈默在微博上称,“不知何时起发明艺术考级,似在挪用钳工车工考级方式,把寻求原创寻求个性寻求自由的艺术,进行野蛮恶劣技工式切割,比如美术考级,五级考画运动鞋,六级画书包,七级画木凳扫把组合,八级画想象建筑等,主管部门组织者捞钱不顾廉耻,家长孩子成欺诈对象。”这一行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尤其令艺术界愤慨。其实,在当今社会里,经济利益“无坚不摧”,早就渗透到了每一个有利可图的角落,与其他行业一样,艺术界也躲不过这一灾难。但与其他领域不一样的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不仅仅在于社会问题,它同时又涉及到艺术的“标准”问题。显而易见,所谓的艺术考级已经把能画运动鞋作为“五级”的标准或者把能画书包作为“六级”的标准了。除了赤裸裸的经济利益和一些急功近利的人们,为何会产生这种所谓的标准,是本文想要讨论的。
首先要注意的是,艺术的标准并不等同于艺术的准则,作为非物理性价值判断的艺术原则永远是处于一个彼岸——一个不断追求的梦想。其实在中国绘画史上,也有关于一些评判作品好与坏的准则。如谢赫就曾论及到绘画的六法,其中“气韵生动”长期以来就被认为是绘画的最高美学准则。至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认为:“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 张彦远在顾恺之“画人最难”的观点上继续完善他的看法:“至于鬼神人物,有生动之可状,须神韵而后全。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遒,空善赋彩,谓非妙也。”从谢赫到张彦远,气韵生动成了评判绘画作品质量的第一准则。尽管张彦远评价吴道子的绘画说:“唯观吴道玄之迹,可谓六法俱全,万象必尽,神人假手,穷极造化也。”从理论的角度上说,张彦远把吴道子的绘画当作了一个实践的理论对象,也就是说,张彦远的绘画理论一方面是从谢赫六法中作为依照的;另一方面是以吴道子的作品作为理论依据的。所以说,张彦远已经把吴道子的绘画艺术当成凝固化的存在来研究。或许正是由于这种凝固化存在的研究和理论化处理,以至于后人再无第二个吴道子。
吴道子以后,由于不同时代的人对审美有不同的追求,艺术的准则一直在发生着变化。比如北宋李成和郭熙,在构图、笔法和用墨上有了更多的追求。但郭熙的绘画艺术仍然处于一个不断追求的状态,而并非已经有了某个标准,所以后人元好问说:“山水家李成、范宽之后,郭熙为高品。”再以西方艺术家为例,闻名于世界的毕加索,在创作《阿尔及利亚女人》的时候,足足作了起码15个版本的试验,作品才最终完成。正如批评家施坦伯格所说:“特别是对那个睡着的探索,首先是形式问题,既能满足色情占有的冲动,同时又能满足对作为信息容器的扁平表面的系统探索……而这种客观化的实现,花去了这位热情投入的艺术家整整50年时间。”这种无止境的探索,能用一个“标准”来说明吗?只能说,毕加索有着一个试图让扁平的平面尽量容纳更多信息的追求,而这个追求或许可以说是他坚持的一个艺术准则。
不管是张彦远等人还是毕加索,在创作中皆重视形式(形式的笔力、墨韵、平面信息等),形式语言都是无法用“标准”来衡量的,他们作品之间的区别,是由于他们有着不同的审美准则。回到陈默先生所披露的现象上,把能画运动鞋作为“五级”的标准,显然是出于写实主义的态度,也就等于,我能画得越像运动鞋,那么分数就越高,就能通过考级。再看,当下的画师的考级,无非是把写实主义的把戏更换一下,以一个审美标准(固定的审美准则)作为考核是否达标的依据。让谢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人居然用“品级”发展出来一套模式,用以考核画家的能力。在固定的审美之下,艺术再无创新,就如同西方学院派里出不了印象派大师一样。呜呼!这些后果,有根本的问题吗?假如有的话,我想还是我们这个时代各种欲望太过于强盛,导致对艺术形式的重视和探索还不够,对个性的追求还不够大胆。尤其在启蒙期的艺术教育里,假如不以个性化的形式语言作为向导的话,那么艺术困矣!艺术曾经被道德、写实的题材论“绑架”太久了,而今又有人想创造某个艺术的标准来“绑架”艺术,并在经济利益的诱惑下与之共舞,艺术之悲也。艺术需要标准吗?假如不需要的话,那么就请还艺术以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