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尚琪:好艺术家应当参与公共艺术创作
如果你生在500多年前的佛罗伦萨,那么你将有机会见证一座伟大雕塑的诞生与奠基典礼,那就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大卫是《圣经》中的人物,也是佛罗伦萨艺术所偏好的题材。根据最初的构想,这座雕塑属于佛罗伦萨大教堂东面屋顶的先知组雕,但是由于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作品高达5.17米,重达6吨,如此庞大沉重的体量,教堂屋顶实在无法承受,不得不另选地点来安放它。于是,佛罗市政厅召集了30人组成的委员会,其中包括众多艺术大家,例如达·芬奇和波提切利,来讨论放置《大卫》的恰当地点。1504年6月,《大卫》被树立在韦基奥宫(Palazzo Vecchio),也就是市政厅所在地的入口前方,面向领主广场(Piazza della Signoria)。
《圣经》中的大卫是一个牧羊少年,因为以弱小的身躯战胜了巨人歌利亚而为人们所纪念和传颂。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则是一个伟岸的青年,全身赤裸,目光警觉,肌肉紧绷,与《圣经》中的柔弱少年形象全然不符。然而,恰恰是因为这不同寻常的形象与姿态,使得这座雕塑迅速成为佛罗伦萨保卫公民自由的完美象征。大卫所表现出的英雄气质,对于受到周边国家与美第奇家族霸权威胁的佛罗伦萨而言,正是众多市民心目中的渴盼与向往。于是,佛罗伦萨以拥有米开朗基罗而自豪,以拥有《大卫》而自豪。这是一段艺术史上的故事,然而也是优秀公共艺术诞生的完美实例。
《大卫》的原件最终进入了艺术博物馆,因为作品本身就是博物馆级的水平。当年26岁的米开朗基罗,是在与达·芬奇这样的成名大师的竞争之中,获得了《大卫》的订件委托;而在作品选址发生困难的时候,市政厅在进行决策的过程中,听从的也是艺术大师们的建议;完成后的《大卫》,之所以能够成为佛罗伦萨的骄傲,正是因为艺术家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与需要,成功地将时代感与现实性融入古代人物形象之中,抓住了市民们的心。那么,从这个例子来看,成就优秀的公共艺术,至少需要三方面因素的协同作用:其一,有愿意参与公共艺术创作和相关事宜的杰出艺术家;其二,有能够做出明智选择与决策的政府;其三,有能够接受艺术创新的公众。可能在公众心目中,艺术家的形象更多的是梵高式的孤独行者,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之中。然而即便是梵高,也曾经在矿区传教,试图以宗教来救赎和引领苦难的民众。中国或许没有像米开朗基罗那样的大师,但是并不缺少优秀的艺术家,他们的创作也被国际认可。而且,当代艺术之所以区别于以往的艺术,除去技术、形式等表达语言之外,最根本的就在于对社会、文化、历史、艺术乃至政治等多个现实层面的直接参与,这也是其当代性之所在。如此看来,还有什么比创造公共艺术更能体现当代艺术的本质与力量呢?
在近期的一篇文章中,邱志杰呼唤建立公共艺术中介机构。他分析大多数艺术家、特别是装置艺术家是乐于见到自己的作品进入公共场域的,然而当代艺术家之所以没能大规模地介入公共艺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与甲方进行交涉谈判的过程极为繁琐。“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应该有专门从事把合适作品推介给甲方的中介机构。”而回想当年,从文艺复兴遗留下来的众多艺术家通信来看,即便没有中介机构,他们还是创造了伟大的公共艺术……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参与公共艺术,其实对艺术家也是一个挑战。目前的艺术圈是一个封闭的小圈子,圈内看起来热火朝天,用艺术来讨论国计民生、文化历史,然而这些艺术与他们所针对的问题和民众,距离实在是太远。中国普通公众进入艺术博物馆和画廊的比率与频率,也远远达不到西方发达国家的水平。那么这些艺术,在某种意义上只不过是自说自话又自己聆听而已。艺术圈内往往对于普通公众的艺术素养与水平持质疑态度,圈内认可的艺术无需经过公众的“检验”,面对艺术,公众是被动的接受者,茫然无所知。或许,好的艺术必然是精英的创造,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只能在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