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民:我一生信奉“艺术为人民服务”
1948年,我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简称“北平艺专”,中央美术学院的前身,北平是北京的旧称)学习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担任了北平艺专地下党支部书记,如今已经有63年的党龄了。我们当年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投身革命的,几次经历生死,我始终没有放弃信仰。
挽留一批艺术家留在北平
我本来是学国画的,1946年考北平艺专的时候,我考了国画科第一名。后来为什么转到西画科了?因为那时候国画科有个大学长是中统特务,他说到国画科的人都得加入国民党。那时候我已经是地下党外围组织一个剧团的成员了,我说我不入。训导处的人也跟我说,你要获得公费学习机会的话,就得加入三青团,我说那我也不入。就这样,我就转习西画了。我们同班的一些同学也因此转了专业。为了把北平艺专办成一所“左”派学校,徐悲鸿不惜与国民党当局派遣的伪文人较量、斗争。1947年,北平艺专开除了4位进步教授,如高庄、冯法祀等人,开除并通缉8位进步学生,如李天祥、华夏、李宗津、李翰祥、杨辛等,徐悲鸿后来又设法将他们找了回来。
在一份进步艺术青年联盟成员的名单中(解放前期发展的一个名单),大学里的成员有四十几个,党员只有8个,我是书记。受党的委托,我安排了党代表田汉和徐悲鸿、吴作人等会面,商讨迎接解放之事。我通知冯法祀,请他去接田汉。1948年12月,田汉见到了徐悲鸿和吴作人。田汉和徐悲鸿是老朋友,他来是要向徐悲鸿传达毛泽东主席的一句话,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离开北平,并且希望他在文艺界多做工作。徐悲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第二天就去找齐白石了。原来,北平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给了徐悲鸿两张机票,齐白石也有,并且造谣说,共产党要杀有钱人。徐悲鸿亲自去做了齐白石的工作,齐白石也留下来了。
用画笔和敌人战斗
我那时才18岁,但工作上很带劲儿。徐悲鸿很喜欢我。我常常骑一个自行车,上头挂着一双溜冰鞋。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去溜冰了,其实我是执行任务去了。临近解放的时候,组织决定印发一张传单,是用一个纸条传给我的。李华建议把它刻成木刻,只有这样才便于传播、便于印刷。董希文找到《新民报》印刷厂一位朋友,秘密地用大机器印了10万张。印完后半夜里运到我的住处来了。我把它们藏在学生宿舍的楼顶顶板上。这里头,还藏着周令钊、董希文、叶浅予等人的画稿。
瞿希贤是音乐家、作曲家,她也是地下党员,宣传单的木刻是在她家里刻的。那时我们有木刻训练班,周令钊等人在训练班学了几天后就开始刻,几个人刻得满手都是血。叶浅予的妻子戴爱莲看了之后挺心疼的,就给他们准备夜宵,还为他们准备棉衣,给他们盖上。戴爱莲那时候中国话说得不太好,经常闹笑话,会说出“昨天碰到一只狗在我腿上开饭”这样的话来。那时候,地下党的交通传递工作也是相当困难的,我们要想出很多方法来克服。我们那时有本名为《老残游记》的读物,封面上印着“老残游记”,头两页是《老残游记》的目录,“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等,第三页就是战报了,有晋南战役的总结、粟裕的讲话等。我把它们存到教室地板缝里头,有一根绳头儿露在外面,我一拽绳头儿,那书就出来了,拿棍子一送,就送进去了。还有各种传递办法,比如,印刷很小的册子,纸比现在的薄很多,小字刻得比蝇头小楷还要小。在危险的时候,小册子能吃下去。
一生信奉“艺术为人民服务”
在战争年代,“艺术为人民服务”主要为了战争,动员农民上战场,动员解放军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在和平年代,人民的需求扩大了,服务面扩大了,服务形式增加了,服务样式也多样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新中国成立以后,毛泽东主席提出来首先要占领年画、连环画阵地。接着我们又发展了中国革命历史画的创作,产生了一些大画家。在精神上,他们继承了面向人民、为时代服务、为时代讴歌的传统。解放以后,“艺术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还在继续传播。占领年画和连环画阵地,我们是第一批作者。中国的第一部小人书《新儿女英雄传》就是冯真、李琦、林岗、顾群、邓澍和伍必端绘画的。我帮他们勾线,因为我有国画基础。同时,我们每年要为农民画一张年画,《1951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30周年》年画,是我和邓澍合作的。
解放以后,中央美术学院教学改革里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接近人民。美院没有成立以前,我作为当时地下党的书记,发起了“红十月”创作竞赛。1949年冬天,徐悲鸿向总理打报告,要求学校参加土改,那年冬天我们去参加了京郊的土地改革。1950年4月1日,中央美术学院成立,我是学生科代理科长。我们用学生科的名义组织了一次“红五月”创作竞赛,主要是表现土地改革,出现了一些很不错的作品。那个时候,中央美术学院在酝酿教学改革,把延安的传统“面向工农兵,面向火热的斗争生活”提到教学内容上来,规定一年有两个月的下乡时间,增加了创作课。创作课教员以解放区来的同志为主,基础课则以北平艺专的老教师为主。我和邓澍都是创作课教员。
当我们深入到劳动人民中间,和战士在一起的时候,和农民在一起的时候,在坑道里和矿工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越来越觉得他们是伟大的,他们是美的,他们是值得歌颂的一个阶级。我设计人民币的时候,所表现的人民是国家的主人,是“舜尧。”毛主席说过,“六亿神州尽舜尧”。我画矿工,歌颂的是他们最朴素的美,是他们最伟大的人性。当你真正了解他们的时候,你会敬畏他们。
我为我一生信奉的“为人民服务”的这条路线而终生不悔。这个过程,是一种享受,享受劳动、享受快乐、享受自己的作品给人民健康的心理带来影响的成果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