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声:当前美术界炒作多、作秀多、迎合多
黎雄才的重估是必要的,借此可以看到我们对岭南画坛领军人物理论研究的贫弱和责任的重大;当今浮躁的社会环境以及美术教育制度的缺陷,难出大师;以一九八○年为界,广东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都有优秀的画家,他们都面对一个共同问题:在创作中减量而重质,多思考如何突破。
如何评价黎雄才?
翁小筑:最近,在纪念黎雄才百年诞辰之际,有人提出要重估黎雄才的问题。您怎么看?
李钟声:很明显,黎雄才是在近代岭南有标杆意义的领军人物,对其进行深入的研究和再认识,十分必要。这次黎老百年展,内容很厚实,我们好多年没有看到这样规模的展览了。
如何评价黎雄才?随着时间的推移、认识的深化、掌握材料的增多等,会越发看到他的价值所在。对于“黎雄才是岭南画派第二代中最杰出代表、最优秀的大家”这样的评价,在今天大概没有争议。争议点在于我们要如何评价黎老的贡献?黎老算不算大师?大师的含金量多高?如何界定其在当代美术史上的地位?对这些问题,我们不妨留给后人回答。我们应多去关注当下人们忽略了的东西,比如黎雄才的写生,黎雄才的人物,“黎家松”的研究及其美学价值、哲学意蕴等;作为国画家,他如何去关注现实生活,《武汉防汛图》所表现的创作价值;如何从关注现实、注重写生训练和人物造型能力等方面,丰满了黎雄才,升华了黎雄才。再比如,上个世纪40年代他在重庆和西北敦煌的一段生活和创作,在他人生中的价值?他在花鸟、书法方面的建树,等等。另外,像黎雄才这样的大家,竟连一本传记都没有,这让人感到遗憾和脸红。重估黎雄才(包括其他大家),美术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理论界责任重大,任务艰巨。
翁小筑:有人说,黎雄才晚年作品没有突破,在走下坡路。
李钟声:我看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岭南画派中的地位。每个画家都有其事业的高峰期。黎老晚年跌伤坐着轮椅仍坚持创作,是受人尊敬的。他的人品学养一流。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甚至“文革”后期,他一边受批判还一边无偿地为政府为国家画了许多大画。
广东画家谁是大师?
翁小筑:您觉得影响当下广东美术出大师的因素有哪些?这里面是不是有地域因素的影响?
李钟声:广东地处沿海,商品经济比较发达,市场也比较开放,这是一把双刃剑,随之而来的一个缺陷,就是过分追求功利,扎实做功夫做学问的人不太多。这方面,要引导,多看看别的省市美术界好的地方。京沪不说了;比如南京的金陵画派、南京画院;比如杭州,我去看过,那里的文化积淀非常深厚,围绕一个西湖,历代有多少文豪和大画家的动人故事。就是当代,无论在国学美术基础、建树和代表人物方面,我们都不能比肩。
翁小筑:除了岭南四大家的关、黎、赵、杨,您觉得60年来广东画家中哪几位可以称得上大师?
李钟声:解放前、“文革”前成长起来的一些艺术家,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国学基础好,生活上、艺术上经历过磨难,风格鲜明,功底扎实。像赖少其,是没有争议的大师;广州美院的王肇民,去世后我们才认识到他的价值。
翁小筑:如果以上个世纪80年代为界,分为前30年和后30年,整体上哪个时期的广东画家成就更高?
李钟声:前30年的画家,在“文革”前受过完整的教育,有扎实的基础和基本功,有明确的追求和责任,普遍好些,有许多人进入全国行列,比如杨之光、林墉、方楚雄、尚涛等,他们有才华,在艺术领域各有建树,有特点。还有像陈金章的写生、苏百钧的传统工笔花鸟,都达到全国高水平。但至于说能不能长成大师,在于他们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由后人来评说。后30年也有优秀的,比如陈永锵,他颠覆了传统花鸟画的构图和画法,创造了粗犷大气的大花鸟画。他也过了60岁,如果能减少应酬和社会活动时间,减少产出的量而考虑作品的精,在精作中多思考如何突破的问题,我认为,他应该和杨之光、林墉等人一样,能在美术史上留名。
大官不等于“大师”
翁小筑:现在经常听到称某某人为“大师”,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大师应具备什么条件?什么样的因素影响了真正大师的出现?
李钟声:历史上的大师都不是自封的,是由后人和社会认可的。现在我们社会上“大师”满天飞,群众很反感。社会生病了,发高烧,很浮躁。都追求当下利益,短视,急功近利,没有远大的抱负和学识追求,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可能产生大师。大师是人品、艺品、才华、社会责任和机遇的集合体。历史上讲“德艺双馨”,讲艺术历练,讲人文素养,讲做人的傲骨;事业上有“开宗立派”的追求。黄宾虹晚年还追求变革,60岁以后才探索从“白宾虹” 向“黑宾虹” 转变,开始人们并不看好他不理解他(除文化人傅雷外)。然而他却坚守不变,说“我的画要五十年后才为人识”,真的是五十年呵,历史终于将他推上大师位置。今天的文化人总是害怕冷落,害怕寂寞;眼下是炒作多,作秀多,迎合多,注重物质利益。物质富而精神穷。当今的画家大多不读书,这是可怕的。这样的人不要说离大师距离十万八千里,就是想成为合格的“美术家”都难。
其次,我们的美术教育体制、方针不利于出大师。大师重在学养,讲文化功底。现在美术学院培养的都是工匠,天天让你画画,缺乏传统文化的浸淫。特别是我们中国的字画,有几千年的积淀,国画与国学素养,古文字的素养,古典诗词的素养,还有美学的素养,等等,关系密切。很多人只看到傅抱石大师画过很多画,很少有人去注意他用一生写下的《中国绘画变迁史纲》、《中国美术年表》等2000万字的论着。对这些不作长期研究不会融会贯通,又怎么成为大家呢?古人说“功夫在画外”就是这个道理。
翁小筑:您怎么看待“官大画价高”与“大师”的关系?
李钟声:我对现在这样一种社会现象,感到无奈,整个社会现在很浮躁,谁官大,就追逐谁的作品,官大作品的价钱也水涨船高。这是美术书法界一种不正常的现象,导致人人都争着当官,追求眼前利益最大化。这是很幼稚的。中国是一个经历过漫长的封建社会的国家,官本位严重。作品的价格和艺术价值是不能画等号的。(翁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