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日上午，一群艺术家在鸡鸣寺书画院进行画展收集工作，他们收集的作品看上去和平常的国画没什么差别，实际却内有乾坤，因为这些画的作画工具很特别，就是手指。这种画有个名字，叫指画，又叫指墨。为什么他们要用手指来画画?指画已经有了多少年的历史?通过这一幅幅的指画真迹，我们将从它们的脉脉余香中得知指画的今生来世。

指画在唐代只是一种笔墨游戏

所谓指画，就是用手指当笔，蘸墨画画。听上去就觉得很另类，参加收集工作的陆华先生说，指画在绘画界一直不太受重视，属于非主流，所以知道的人很少，不要说普通大众，就是一些指画大师也认为指画是冷门。新金陵画派代表人钱松岩就说它是“冷门”，国画大师潘天寿则称之为“偏侧小径”。

虽然指画不太为人所知，但指画的历史却已经非常悠久了。陆华先生说，最早的指画技术可以追溯到唐代，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唐代大画家张璪就曾笔、指相掺，为指画艺术开了源头。

不过后世很少有人继续研究这种画法，而是当做绘画之余偶一为之的游戏，用古人的话来说，“文人墨戏尔”，就是一种笔墨游戏。所以过去很少有指画流传下来，直到清朝出现了高其佩这位大画家，指画才正式走进国画大雅之堂。

指画源于一位高人梦中灵感

清初铁岭的高其佩是中国指画的集大成者，并留下了大量指画。他的指画“其健如钢，其锐如针。清奇浓淡，无所不有。”乃是指画的一代宗师。

而关于他为何会开创指画艺术，在高其佩的侄孙高秉写的《指头画说》中讲了这样一段故事：高其佩在少年时学习画画，恨不能自成一家。一天在家画累了就稍事休息，睡下后梦到一位老人引他来到一间土室，房间四面墙壁上都是画，各种画法都有。高其佩想把这些技法都记录下来，但房间里没有纸笔，怎么记录呢?这时他看到房里放着一盆水，于是他就用手指蘸着这盆水在地上练习墙上的绘画。后来从梦中醒来，梦中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高其佩非常高兴能在梦里学到很多绘画技法，想赶紧把刚才梦里见到的都记下来。但发现梦里见到的画法只能心领神会，却难以用笔墨描绘，正在郁闷之时，忽然想到梦中用手指蘸水练习的事情，于是就用手指蘸墨模仿梦中的画法，最后发现这种画法“尽得其神，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于是指头画法便诞生了。后来高其佩还刻了一个印章，印章上刻有“画从梦授，梦自心成”几个大字。

这段经历颇有点类似武侠小说里的武侠高人传习武艺的过程。不管是真是假，指画像一门剑走偏锋的武艺，就这样被发扬光大了。

后来传承这一技术的知名大师有扬州八怪里的李鳝、高凤翰、罗聘等，但留下的指画作品也不多。而到了现代，潘天寿、钱松岩等也都是指画的传承者和爱好者。

钱松岩老来手颤，无意促成指画成就

陆华先生说，很多人都知道潘天寿、钱松岩两位先生都是国画大师，但很少知道他们在指画上的杰出成就，他们的很多知名画作其实都是用手指绘画而成的。

比如钱松岩大师，他从小就开始学习指画了，但后来觉得“作画不用笔，恐非正道”，于是就没有坚持。解放后他满怀热情，专心一意地学习我国民族绘画的优秀传统，想在新时代中闯出一条新面貌的国画路子，做过很多尝试，有成功，也有失败。

直到80岁以后，因为“目昏手颤，精力衰退”，手拿不住笔，作画时手会不停地抖，于是就想到儿时用手指画画的事情，就尝试以指当笔，而试验之后发现，用手直接蘸墨画画，可以直接表达心中所想，真是“心手相应”，感到快慰。于是钱松岩先生在80岁后，就一直潜心指画艺术，并且形成了自己的一种新的画风，画作更有表现力，使得他的画画技术又登上了一个高峰。并且出版了《钱松岩八旬后指画集》，影响深远，被公认为现代指墨艺术大师。

陆华说，正是因为钱老手不停抖动，反而无意中形成一种画风，那些抖动留下的痕迹，反而更衬托出画面的古朴，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指画在民间一直流传着“金刚指八诀”

在活动现场，记者看到当代山水画大师汪澄先生也来了，原来汪老也是指画的杰出代表和传承者，他的指画技术师承于钱松岩。

汪老回忆钱松岩第一次教他画一幅《墨荷》图时的情景，“只见钱老食指与中指蘸墨交替勾画，再用小指甲增添细线，又用掌侧浓淡不一的墨水挥扫、拍印。在其将干未干时，以较浓的墨汁蓄于食指甲肉间勾线破之……全画一气呵成，不假修饰，妙趣天成。”于是，自幼学习三吴画风的汪澄先生找到了突破自我的新方法，就是学习指画。如今，汪澄也成为当代指画的杰出大师，并且是中国指墨艺术终身成就获得者。

根据汪澄先生回忆钱松岩作指画，似乎用手指作画非常简单，很快就能勾勒出一幅美图。那么指画学起来是否也如此简单呢?陆华说，要学指画，首先得有国画的基本功，因为指画本身就是在国画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原料还是国画的原料，只不过作画工具变了而已，所以国画中一些基本技法还是要学扎实。而在国画基础上，指画自身也有一些技法，在民间，指画一直流传着八种基本指法，戏称为“金刚指八诀”。

指画并不仅仅只用到手指

说是指画，其实在作画时并不仅仅用到手指，而是整只手都可以用到，比如倒挂金钩，用到的就是指节，可用作画粗线条，比如画竹杆时会常用到。而翻云覆雨则是整个手掌、手背都用到，在画大画时会常用到。

不仅手指手掌齐上阵，在指画中，其实经常用到的还有手指上的指甲。陆华说，学习指画的人，最好都稍微留一点指甲，因为指画用到食指最多，尤其是画线，以指甲和肉一起触纸，画出来的线条会更加刚劲有力，同时又刚中带柔。不过指甲也不宜过长，否则容易将纸戳破。

画指画对纸张也有特别要求

因为指画的作画工具特殊，所以对作画的纸也有特殊要求。指画用到的纸，都要用熟纸或半生不熟的纸，特别是初学者，最好就用熟纸，因为熟纸加入了矾及云母，这类纸不容易透水，而生纸容易透水，指甲因为比毛笔坚硬，着水后粘到生纸很容易戳破。

而且手指不像毛笔那么容易吸水，指头不容易着墨，所以作画时要多准备墨汁，以备不停地蘸墨，又因为指头上蘸墨比较多，而加入矾的熟纸又不易干，所以作画时还要准备一些废宣纸或吸墨纸，在水分过多、墨汁过浓处随手吸干。最好还要准备一盆清水和抹布，以清洗手上和袖口沾的墨，避免弄脏画纸。

陆华说，因为指画有这么多讲究，又容易弄脏手和衣服，所以学的人才这么少，学指画的人手指上常年都留有墨迹。

指画的不足正是其长处

潘天寿生前谈论指画，“运指作线，欲粗欲细，欲浓欲淡，远不如使用毛笔为方便，这是大缺点，也是大优点，正因为不方便，不流畅，断断续续，粗粗细细，湿处极湿，干处极干，造成一种独特的凝重古朴之感，显得比笔画更刚、更辣、更涩，也更见骨。这种效果，是毛笔所无法达到的。”

陆华也说，指画更符合也更能体现中国水墨画的某些特质。现在有人称中国画有走下坡路的颓势，那么就要积极探求新的绘画语言和表现形式，而指画，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应该汲取的绘画语境。在2004年下半年，退休后一直想为指画做点什么的陆华先生就和自己的指画老师汪澄老先生商量，组织一个指画研究会。他们召集了散落在民间的指画爱好者们，在2005年3月15日成立了江苏省指画研究会。目前研究会的成员大约有三四十名，其中着名作家俞律先生也是其中的会员。

陆华说，现在学习指画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江苏省这个研究会有三四十个人，而全国大概上百个人，全国也有一个中国手指画研究会。但总体来说，学指画的还是江苏居多，可能跟江苏这里浓厚的文化底蕴有关。虽然学指画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随兴趣来学习，但陆华说指画这门艺术是不用担心失传的，因为这门艺术比较独特，好东西自会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