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私人美术馆生存之惑
当前,中国艺术收藏已经进入了“私人美术馆时代”――据统计,我国注册私人美术馆已经发展到1000余家。建立自己的美术馆,被称为“富豪们的另一项财富冒险”。与此同时,重庆现有的7个私人美术馆中,除1家运行相对较好外,其它几个有的已经几乎没有活动,有的甚至已经“关门大吉”。
王羲之的《平安帖》、吴彬的《十八应真图卷》、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2012年底,这些国宝级藏品,不是在故宫[微博],而是在上海一个私人美术馆――龙美术馆的展厅里露出了它们的真容。从2012年开馆至今,龙美术馆以极具实力的展出,搅动中国艺术界的“春水”,让“私人美术馆”成为时下热议的关键词。中国收藏家俱乐部理事长孔达达认为,当前中国艺术收藏已经进入了“私人美术馆时代”。
近年来,外滩美术馆、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微博]、民生现代美术馆等机构的成立,掀起了私人美术馆建设热潮。据统计,目前,我国注册私人美术馆已经发展到1000余家。仅北京一地,就有30多家。建立自己的美术馆,也被媒体称为“富豪们的另一项财富冒险。”当越来越多的民间资本投向艺术品收藏,当越来越多的私人美术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时,重庆情况又是如何?就请跟我们的记者一起去看一看。
要么沉默,要么消失 私人美术馆都活不久?
“那栋由吴冠中题字的黄色建筑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每次从机场回家,经过回兴宝圣湖畔,家住观音桥的张哲心里总会冒出这个疑问。3月15日,他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下车“打探打探”。这是一栋五层高的混凝土建筑,砖墙上几个大字“华人当代美术馆”由画家吴冠中亲笔题写。依水而建,择柳而栖,远远望去,这栋孤独的建筑甚至有种油画的质感。作为重庆首家、也是中国第一批私人美术馆,多数人对“华人当代美术馆”的感觉和张哲一样,只停留在“听说过”的程度上。停好车,拿上相机,兴致勃勃地走近美术馆,张哲却意外地发现――展厅的门是关着的。顺着扶梯走到负一楼,是一家颇具艺术气息的餐厅,服务员迎上来,亲切地问,“想要点餐么?”
没看到展览,点了一杯咖啡,张哲有点郁闷。
而对于有展馆,却没有展览这种尴尬,老“黄漂”黄淋早已习以为常――位于黄桷坪的501当代美术馆和黄桷坪当代美术馆已经三年“没有动静了”。这两个美术馆由重庆龙运文化产业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浪分别于2007年和2008年创办。创办初期,两个馆举办了不少颇具影响力的活动,一度成为推荐年轻艺术家的重要平台。在501当代美术馆的零号基地内,艺术家们曾高谈阔论探讨学术,也曾抱着吉他玩过文艺。如今,501当代美术馆的大门已经斑驳,残留着曾经展览的海报。“好久没有开门了。”撕下海报一角,黄淋说。而位于江北黄泥塝的长安当代美术馆的命运似乎更为不济。这个于2009年诞生的美术馆,开张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停止了生长。现在,原美术馆所在一楼变身为儿童用品卖场,曾经的当代艺术藏品被奶粉、纸尿裤、婴儿床等代替。据不完全统计,重庆目前约有华人当代美术馆、501当代美术馆、黄桷坪美术馆等7个私人美术馆,其中,除了长江汇当代美术馆运行相对较好外,其它几个私人美术馆有的已经几乎没有活动,有的甚至已经“关门大吉”。
“要么沉默,要么消失,反正都活不久。”艺术家张京如此总结重庆私人美术馆的现状。
除了“烧钱”,还是“烧钱” 建私人美术馆,就像跳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建立一个美术馆一直是我的梦想。没想到却跳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18年的经营,罗群毅用两个字概括——“烧钱。”上世纪90年代,中国民间资本开始萌动,一大批私人美术馆纷纷成立。重庆画廊投资人罗群毅倾注热情,投身这股浪潮之中。征地、设计、装修,花费500多万元,1995年,罗群毅在回兴宝圣湖畔立起一栋五层楼的美术馆——华人当代美术馆。“那时我对美术馆的概念认识很肤浅,觉得自己的画廊已经有了一定的原始积累,也想将事业就此转身。”18年后,坐在清冷的美术馆里,罗群毅如是说。这座建筑面积3200平方米的美术馆,收藏有400多幅油画,包括叶永青、龙泉、王广义等多位知名画家的经典之作。这样的馆藏与展出面积,在重庆私人美术馆中名列翘楚。罗群毅说,目前,美术馆仍在运营,但考虑到藏品安全,平时都是关着大门。
为了融资,罗群毅花费自己所有的积蓄,转手了大量藏品;为了维持美术馆的正常开支,他做过收藏品咨询、设计装修,还将美术馆负一楼开辟成一家时尚餐厅,为美术馆“供血”。“美术馆每月的开销大概是7、8万元,和餐厅收入大体持平。”为什么不做活动?面对记者的疑问,他摆摆手:“活动搞不起,太花钱了。”和罗群毅一样,来自圆明园艺术家村的艺术家兼投资人刘浪也认为,建立私人美术馆是件“烧钱”的活儿,“你会感到钱像流水一样去而不回。”刘浪创建的501当代美术馆与黄桷坪当代美术馆,分别位于501艺术基地和102艺术基地内,“都是随着艺术基地应运而生。”他前后在这两个美术馆投入了1000多万元。
然而,随着川美搬迁、黄漂流失、金融危机等原因,两个美术馆渐渐沦落成孤岛。2009年,刘浪将投资重心转向了与长安地产的合作,建立长安当代美术馆。刘浪向记者透露,之所以打造这样一个美术馆,除了公众展示与教育,长安地产还考虑到一个好的美术馆,能够为其即将推出的地产项目营建一个有分量的品牌。然而,开馆之初,在举办了《各自话语》与《原始股》等艺术活动后,位于江北区的长安当代美术馆停止了生长。2010年3月,因为种种原因,长安地产计划着手的地产项目搁浅,以其为基础的“长安当代美术馆”陷入泥潭。“太突然了,我们当时都懵了。”刘浪说。“这的确是个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和财力的事。”长江汇当代美术馆馆长田东也向记者感叹,其美术馆一年的开销就在两千万左右,如果没有其他的供血机制,美术馆将难以为继。
打造产业、争取政策、转变心态 私人美术馆也可以好好活
建私人美术馆,真的就是跳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对投资者而言,其建立美术馆的初衷几乎都来源于对藏品的展示分享,以及对艺术品市场的看好。但仅凭理想,没有长远的规划、清晰的目标,导致投资者们几乎都成为悲情探路者。”一位业内人士如是总结。他指出,这并非个别现象,在1998年和2002年前后,中国出现了建立私人美术馆的两次热潮,但大量私人美术馆都在其中淘汰、夭折。
私人美术馆怎样才能活?
四川美院教授、着名美术批评家王林认为,私人美术馆能否成功运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资金的投入能否维持美术馆长期的收藏和常年的展览”。而建立一个良性循环的产业链条则是关键。据了解,位于北京的尤伦斯艺术中心,成功运营老字号艺术商店UCCA Store,创造出的年盈利不仅可以支撑艺术馆20%以上的运营成本,更是承担着艺术中心长期发展的重任。此外,中国着名的私人美术馆——今日美术馆已形成展览、学术、馆藏、当代艺术品鉴定、图书与杂志的编辑出版等全方位的发展格局。同样,上海的龙美术馆也在开馆之初,就计划开办学生寒暑假美术班、老年艺术班、收藏鉴赏班等,以补贴美术馆的运营。
记者走访发现,如今重庆运营相对较好的长江汇当代美术馆主要是以其衍生品销售、餐饮业等为美术馆供血;而即将正式开业的渝澳国际艺术中心,也将以娱乐、养生等产业为美术馆提供资金支撑,同时,该艺术中心还将引进艺术基金,为当代艺术提供资金活力。
“建设一个私人美术馆,其背后是一个产业转型的过程。”刘浪认为,这样的转型需要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国外对于艺术投资者有免税制度,对私人美术馆有大量的优惠政策,同时有成熟的基金会制度。我们的民间投资者也需要得到关怀。”“如果有了自身的产业支撑,以及政府在政策上的倾斜,以藏品取胜的华人当代美术馆也许就不会如此孤独,而刚刚起步的长安当代美术馆也不会消失。”一位资深策展人感叹道。
然而,在一切事实暂时无法改变的情况下,知名艺术批评家杨卫则提出了更为可行的办法——转变心态。“投资者必须清晰地认识到,同时拥抱艺术与资本是不可能的,我们不博一时之利。”杨卫告诉记者,事实上,从全球范围来看,私人美术馆大都处于亏损状态。“投资者可以考虑得长远一点,做美术馆是做信誉和品牌,表面上看来是烧钱的事,但对于企业来说,一个好的美术馆意味着一笔巨大的财富,它能在各方面带来比资金本身更多的回报。”
杨卫介绍,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的民营美术馆开始发展,像日立等企业大量收藏世界经典名画,这使得他们在做国际活动、交易的时候“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其他的先不说,如果你在办公室挂着一张梵高的原作,别人的第一印象就会认为你很牛逼。”从1995年到现在,重庆私人美术馆仍在寻找自己的生存路径。“路漫漫其修远,重庆的私人美术馆才刚刚起步。然而,这些脚步让我们看到了民营资本在艺术投资上的未来与希望。”王林说。